校田裡的生活課3：農家子弟變身土地教育者 苗栗銅鑼阿道老師，翻轉家鄉田地生生不息

2020-09-30微笑台灣－作者陳亞辰、彭昱融／原文網址

苗栗銅鑼鄉中興國小的阿道老師，從小跟著父親務農，長大返鄉任教後，有感於師生對農事基礎一知半解，因此立志推廣土地知識，希望將自己從小到大學到的農田知識教給下一代，讓孩子們知道吃下去的東西是怎麼來的。

 

在苗栗銅鑼鄉的芋頭田裡，農人們熟練地將芋頭從田裡挖出，再削去頭尾，集中堆放；接著一一分裝進印著斗大「大甲」的採收袋中。當地人說，因為披著大甲二字的外衣，銷路比較好，大家在菜市場買到的大甲芋頭可能有一半都是從銅鑼種出來的。 種芋頭，三年要換一塊田，因為芋頭是需要非常多養分的作物，塊莖要大，必須施下劑量超重的化肥，才有辦法收成，土地也因此被吸乾養分，通常種了三年、五年之後，沒有地力再支持任何作物，「田地就死掉了」。但田地主人並不因此而難過，因為接下來會有建商帶著大把新台幣，將土地買下，蓋樓房、蓋工廠。

幼時農事做到怕，長大不願返鄉

目前任教於苗栗銅鑼鄉中興國小的阿道老師，都將這一切看在眼裡。

由於父親務農，家中擁有50甲田林地，他從小就被要求進行各樣的農事工作，除了吃飯、睡覺、上學，其他時間都得隨著父親育苗、揷秧、除草、施肥、巡田水、收割、曬稻穀，樣樣吃重工作他都得做，早上四、五點起床進田也是常有的事。父親不准他問，只能一直做，一直做，一直做，若工作累到受不了，賭氣落跑出去，回家之後也只落得被父親狂打一陣的下場，明天繼續上工。 

「我師專畢業之後，分發志願故意不填苗栗，因爲我就是不要回去。」已經等著要到板橋報到的阿道老師，卻因為父親在工作時受傷，心不甘情不願地被迫回到苗栗，回到家鄉的小學任教，撐起父親倒下後所交付的家庭重擔。

阿道老師

訝異同儕農事基礎空白，立志推廣土地知識

七年前，台灣好基金會開啟神農計畫，從有機飲食、土地教育、家鄉認同三大面向出發，從贊助學校採購有機食材、協助學校開闢校田，到牽線引介擁有專業知識和農事經驗的在地農夫老師們，陪伴孩子重新認識自己和土地的關係。

每次農夫老師替老師和學生上課時，阿道老師會站在教室最後面，雙手插著，他心想，這些知識太簡單，老師口裡講的那些，他閉著眼睛都能操作。課後問問題時間，他甚至懷著挑戰的心態，問了超過授課範圍的專業問題，就是要看看老師會回答什麼。

一開始他只是隨著課程進行教學，虛應故事。後來他驚訝地發現，怎麼會有人生長於農村，卻對農業基本常識一知半解！那些農田每天上學都會經過，那些農事工序每天都看著家人做，怎麼會不知道？

毛豆就是幼期的黃豆，水稻不能總是泡在水裡，油菜花就是油菜所開的花。課堂裡的師生竟然都不知道，他大呼：「簡直就是不可思議！」當下就在心裡默默決定，一定要讓大家認識自己生長的這塊土地，那就先從了解校田開始吧！

在農家長大的阿道老師，起初對神農計劃充滿懷疑。

自從下定決心，阿道老師開始認真上課，農夫老師們系統性的傳授有關土壤、作物、生態的點點滴滴，解釋有機農法的原理和做法，大大翻轉他對於傳統農事的印象，且讓過往在田裡「只能做，不能問」的他，串連起做與學的脈絡，彷彿打通任督二脈，變成全校懂最多、也最積極求知的校田學習者。

只要問起農事、土地、作物，他就能滔滔不絕地分享，還常被其他老師笑問：「你是來當老師的，還是來推廣農業的？」連學校幼稚園的學童們想要像小學部的哥哥姊姊們一樣在校田裡種作物，他都自告奮勇親自包辦所有相關農事。

參與校田計畫的中興國小學生。

體驗有機農法價值，家人同事都受啟發

一次高麗菜布滿菜蟲的驚人景象，更令阿道老師深深體悟有機農法的重要性。

那一年，隔壁班的季節作物選擇種植高麗菜，學生們悉心殷勤呵護著，眼看著高麗菜慢慢從幾片葉的幼苗，長成包心狀的菜球，卻在一次菜蟲大軍襲擊之下，被吃得只剩下條條葉脈，葉面全部消失，全班又生氣又心痛。所有看見被菜蟲啃食殆盡高麗菜骨幹的老師學生們，內心都驚嘆著，原來慣行農法的高麗菜灑了多少農藥，才得以驅逐菜蟲的侵擾，種出又大又漂亮的高麗菜。

看見高麗菜被菜蟲咬得滿是孔洞，阿道老師悟得有機農法的重要性。（攝影：彭昱融）

經歷校田這一課，阿道老師立志更要好好傾盡所能將學到的農田知識教給下一代，希望孩子們以後雖不一定會成為農夫，但最起碼知道吃下去的東西怎麼來的，「不告訴他，他永遠不會知道，不告訴她，基金會這些年的努力就白費了。」

小朋友每天中餐都能吃到有機蔬菜，也讓阿道老師時常對學生大嘆：「你們實在幸運到不能再幸運！」一般學校難以取得的高級食材，他們觸手可及。碗裡的玉米、小白菜、紅蘿蔔吃下肚，不僅對身體友善，對環境也友善。

孩子們吃的蔬菜是阿道老師眼中的高級食材，他希望孩子好好認識有機農業。

阿道老師的老爸爸，受到他的鼓勵也開始在家中唯一留下的一分地改施有機肥。老爸爸大半輩子都使用慣行農法耕作，深知化學肥對於田地所帶來的禍害，田間施灑農藥時，都叫孩子躲進家裡，但農藥噴灑的範圍廣、量又多，即便躲在家裡都可以聞得到氣味。

過去，他親眼看著田地如何一塊一塊地凋零、死亡；現在，他了解到，與其硬是花費極大的人力、物力、時間使田地「復活」，不如從現在開始就讓它好好活著，即便需要耗費更多力氣，他也不願再看到田地失去生氣。

因為校田而種出興趣來的可不只阿道老師，那班高麗菜被啃光的導師玉美老師，也借了一塊地，開闢出一方屬於自己的田地，同樣實行有機農法，菜蟲吃剩留下的她才吃。

未來，我們是否可以期待，台灣所有的土地能夠一塊接著一塊，從慣行農法轉型有機農法，所有農作物從枝葉摘下就能安心吃？如同阿道老師說的，「有種子就會發芽」，今日我們一同親手種下了教育的種子，也一同盼望花開結果的那一日。

參與校田計畫的中興國小學生。